閆晗《中國青年報》(2014年11月04日12版)
  童年時我覺得花兒是很平凡的東西。
  學校的花壇里種著大批的木槿,小學時的照片多半會以木槿為背景,我在旁邊傻笑。木槿的枝幹挺拔,淡紫色的花朵排列得太過整齊,而且每朵都長得一模一樣,像是手工課上用絹紙扎的假花——之前我看到木槿這個帶著詩經的古雅韻味的名字時,有許多美好的想象,後來才知道它就是從前見過的那麼家常的花朵,有略微的失望。但這花是可以吃的,花瓣入口有一種絲滑感和淡淡的甜味。初夏時校園裡還有一種粉色的單瓣薔薇開放,花朵單薄卻香氣襲人。它們長了很多年,枝蔓的規模已經很大,把花壇占得滿滿的,還要擴張開來。
  其實孩子們很少會去摘薔薇,花瓣太薄容易扯壞,香氣也不平易,讓人有一種眩暈的沉醉感。我們最喜歡摘的,是梔子花。誰家院子里若種著一棵大梔子是讓人羡慕的,很多同學便會央求她摘幾朵半開的帶過來,教室里便瀰漫著一股清幽香甜的氣息。有的女孩子還在梔子花的花蒂上穿上棉線,掛在脖子上充當項鏈,走起路來一晃一晃地散髮著幽香。老師們通常喜歡把含苞的梔子花插在辦公桌上的水瓶里,等它慢慢開放,綠色的花苞綻開後是肥白可愛的,花瓣有種飽滿的質感,過幾天之後,又慢慢萎縮失掉水分,花心發了黑,香氣也漸漸萎靡起來。
  姥爺家滿院子都是花,獨獨沒有梔子。四季桂和茉莉的香氣也很怡人,只是花朵太小,四季桂的白色花朵在綠葉的海洋中星星點點地點綴著,不起眼兒,茉莉是重瓣的,更精緻些,所以才會被寫進歌里傳唱吧。姥爺有時候會讓我摘一些茉莉和金銀花,晾幹了放在他自製的煙葉里——那樣的煙葉裝進旱煙袋里,入口時也許會有花朵的芬芳吧,我暗暗想。
  姥爺的房間門口栽有五六種顏色的月季,像少女的臉龐般飽滿。院門口還有一叢叢的雞冠花,鮮艷的大紅色,花朵綿密,摸上去像是一種上好的布藝。我曾經偷偷折下一朵雞冠花,試圖別在頭上做頭飾,被姥爺訓斥了一頓。姥爺愛花如命,在他的心目中,花的地位似乎遠超過我。而爺爺卻寵我更多,我揪下他花盆裡含苞的一串紅,只為了吮吸裡面的蜜汁,扔了一地紅屑,他也一點兒不生氣,還主動把門前的百合摘下來,做打滷麵給我吃。
  大媽家種著大麗花,那時候我們管它叫地瓜花,顯得鄉土,富有菜市場的氣息,花朵碩大,花瓣重重疊疊,明艷照人,它把精力全用在了開出精緻的花兒來,絲毫沒有香氣,我便無視它的存在,只有在記憶中閃回時,才覺得驚艷。
  大媽所在的巷子里有幾棵洋槐,花開的時候,會有外地來的養蜂人駐扎在附近,整條街便是花香混合著蜜蜂的嗡嗡聲。附近的孩子們紛紛搬著凳子上樹擼槐花吃,入口甜滋滋的,比木槿好吃得多,大人說生槐花吃多了會腫臉,可以用開水焯一下,做包子餡兒,只是做餡兒的時候已經完全辨別不出它原本是花兒了,並不比山苜楂的味道更好。我也並沒有見過哪個孩子因為貪吃槐花腫過臉。
  田野里常見一種粉色的花,走在山路上時我常折下一枝來玩,剝開它圓錐形種子的外皮,掏出種子來。後來才知道它有著很霸氣的名字,叫王不留行,是康乃馨的近親。很多年不曾在夏季去過家鄉的田野,也就沒再見過這種花。即便在網上看到它的照片,也能迅速聯想起從前的某個夏日,乾燥的土地上,蜥蜴在迅速爬行,一個孩子在山路上四處尋找可以在水泥牆面上寫字以及適合做“抓石子”道具的石頭,裝在口袋里沉甸甸的,滿滿都是歡喜。  (原標題:童年的花還在記憶里盛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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